彭薇《画*皮》的启示
国画新思维


胡赳赳


 
 
        我们正在丧失对国画的趣味和欣赏能力,伟大的传统不一定能挽救得了什么,但只要有人不死心,国画是不会亡的。 
 
        中国三大美学资源是:书法、绘画和诗歌。常有书画同源、诗画同源、诗书不分家之谓。可见,这三者很抱团。仅说抱团还不够准确,事实上形成了美学意义上的封闭系统,即它们是自给自足的,在精神的领域里自我繁洐。

        其好处自不待言,强大、繁盛、平和、淫之在意。其弱点则是难以让东方文化之外的艺术爱好者所接受。语境、思维、眼光完全不一样。有一个故事是说老外去看昆曲《牡丹亭》,发出疑问:这两人在台上干什么?答:谈恋爱。便又问:谈恋爱怎么手都没拉一下。那个答得也巧:“是手都没拉,可什么事都做下了。”

        就是这个“什么事都做下了”,西方人欣赏起来,颇有障碍。所以,怎样在东方美学的封闭系统中切个口子,能与西方艺术和观念融合,便成为一种新的艺术时尚。

        随着当代艺术的兴盛,“中国画”画家们不可谓不动心、起兴。实验水墨、新水墨、当代水墨一时间蔚为大观,其离经叛道使人不好妄作评论。走得远的,直奔西方艺术而去,徒留水墨作为材料。走得中道的,保留水墨意韵,亦添加POP的技巧,处理不好便有古代和尚打现代手机的滑稽。走得还近的,要么老实画,要么跟着油画画,油画家画了一个怎样的图示,他便也画一个怎样的图示。

        这都不是国画的复兴之道。在这些实验的过程中,国画的气韵、神采、精粹、意蕴不是保存了,而是丢失了。虽然水墨方式犹存,不过是用筷子吃西餐而已,自以为很摩登。

        反倒是我见过两件作品——一件是徐冰的《背后的故事》,用垃圾材料在玻璃背面粘贴,日光灯照射下,正面显现出一幅古代著名的山水画作品;另一件则是冰逸的《千里江山图》,是一件影像作品,是她从重庆到上海沿岸长达二十多小时的固定机位的拍摄,俨然是一幅影像版的山水长轴,表达的仍是移步换景、多透视中心的中国画技法和山水荡漾于胸的情怀——非但没有用水墨表现,看似连中国画的边都没沾上,却将水墨遗产享用个不尽。

        这就是国画的新思维:运用当代艺术的种种手段和媒介,为的是体悟国画的精神胜境。

        2009年5月,在798展出的彭薇个展《画*皮》则体现了这样的新思维。她将古画描绘在各种媒介物上:《唐人秋色》在塑料模特的背部;《秋郊牧马》绘在模特的胸部,还有绘于腿及绘于手的。她展示了一种信马由缰的放达,《牧马图》亦绘在模特身上。山水画、花鸟画、出游图在她这里,不是手段,不是装饰物,而是直接的、显要的明示。 

        起初,她没这么大胆,在这个展览中,也展出了她前期的作品,比如《绣履图》,绘的是古代女人的鞋子。这便被评论家视作“私房画”来看。再有,画衣服,衣服上布满了山水图,古代衣服加古代山水,很有当代艺术的挪用、拼贴的本事,便被评论家当作当代艺术的水墨实验来对待。

        这在理解力上都没有问题,但重要的一点区分是,彭薇显示出了她对水墨艺术的钟情、痴迷以及日趋成熟的技艺,在描画当中,她不仅没丢掉水墨最为传统的技法,也没丢掉水墨所要表现的精神内核。水墨由纸上走到空间,老祖宗的绝活一样也没纳下。在别的水墨艺术家那里,则未能如此幸运。大多数者,从水墨出发,最终回不到水墨那里。